Nerull

（2011.08攝於淡水）

海上，天陰。船即將靠岸。我在艙底，看著窗外水平面高過自己的頭頂。有一種冰冷的窒息感。

岸上有火光。地上泥濘。往上走去是個市集。沒有什麼氣味。沒有港岸邊應有的鹹腥，連海風都沒有。搭起的帳篷乍看之下像是馬戲團、嘉年華的攤位，篷頂又白又紅，在陰暗的天光下顯得有點骯髒。

我走上前去。琳瑯滿目的飾品。手鍊、皮繩、銀戒子、銀耳環、花樣布料、書、皮件、筆記本、木製鉛筆、鑰匙圈。黃色燈泡燈光打下，亮晃晃的。老闆臉上神色未明，幾分哀悽幾分放棄，帶著一種了然與決心，他附耳上來：「都拿去吧，這些都要丟了。明天政府就要全收去了。拿吧拿吧，要什麼就拿什麼。」我把臉轉向他，以眼神詢問這是否是真，他點點頭，塞了個手提籃在我手上，默許著我：「去吧。」

我兩手抓滿了編得精緻的皮繩環、銀鍊子往口袋裡塞。發了瘋似的，好像餓鬼見著滿桌筵席。四處搜尋。背影看著這裡嗅嗅那裡摸摸頗為猥瑣如鼠。

不知道是我的形蹤詭異還是老闆又去招呼別人一起搜括他的資產，人越來越多。我不得不用擠得離開人潮。老闆的臉上盡是髒污，頗有癲狂的表情表示：事情就是這樣。你們不用錢跟我換，就都拿去吧。沒有什麼心血可言。都拿去吧。我嫌煩了。

我把搜括來的東西丟進籃裡。一邊走著一邊回頭看看老闆靜謐發狂的眼神。腳下被絆了一下。手腳全撐在泥地上。

地上滿坑滿谷的都是鞋盒和鞋子。有舊有新。光線不足下乍看來還以為是成堆沉甸甸的屍體。我吃了一驚，回神過來又看向老闆的方向。他過來說：「對，這也是我的。」

我一邊翻找，一邊想著：這真的就跟翻屍撿屍剝去死人身上金牙金鍊金表一樣的噁心且可恥。

直到我的身子疲憊且沉重，我拽起兩雙鞋，走向老闆。掏出皮夾裡的一千塊給他，提高點聲量：「這應該仍然不足以支付我所拿的東西，但這是我還可以付得起的奢侈開銷。真的對不住，也真的謝謝你。」所有人看向我倆。漸漸的有人在我身後排起隊。

老闆滿臉鼻涕眼淚的收下錢。

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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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什麼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