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斜躺在藤椅上,半閉雙目聽著電視機裡唱著四郎探母。他的頭髮雪白,稀疏可見頭皮。每日清早去近郊爬爬山後,回程上圖書館,周末便在家聽戲。這些年不太一樣了。二十幾年前在三台還能常看到京劇,現在就剩周末一台在播,還是大兒子特地幫他上網查到教他怎麼轉台的。

午後的陽光毒辣,透過院子裡自己搭的葡萄藤再穿過毛玻璃後仍照得室內蒸騰。可家裡就一人。他起身轉開了電扇,嗡嗡嗡嗡地送出了風。

 

二十年前,他央著大兒子回去過老家一趟。因為怕再晚了身子都散了,邁不出家門。坐了好幾個小時的公交車,老家村裡仍是泥地,找了大半天是否還有認識的親人,也都只剩遠房。他抹了抹淚上了趟當地宗祠,激動的向兒子表示將來自己想回家安葬的念頭。

當初怎麼會知道回不了家呢?他環顧當年所謂的家剩下的斷壁殘垣。那裏有個八角窗、這是前廳、門外邊有口井,妻是鄉紳之女,所以當時入門時頗為氣派風光。爹娘都笑開了。

 

 

《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 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 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 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我好比淺水龍久困沙灘。》

 

 

跟著軍隊遷來台灣後,時時刻刻都想著能馬上回家。但後來大兒子娶了媳婦,接著二兒子也娶了媳婦。然後孫女、孫子都出世了,他才回去過那麼一趟。再十年,連老伴都走了。自己連腰都直不起來了。要再回去老家,恐怕真要等死後讓後輩完成心願了。

 

 

 

《想當年沙灘會一場血戰, 只殺得眾兒郎滾下馬鞍。 我被擒改名姓方脫此難, 將楊字拆木易匹配良緣。 蕭天佐擺天門在兩下會戰, 我的娘領人馬來到北番。 我有心回宋營見母一面, 怎奈我身在番遠隔天邊。 思老母不由我肝腸痛斷, 想老娘淚珠兒灑在胸前。眼睜睜高堂母難得見,兒的老娘啊!要相逢除非是夢裡團圓。》

 

 

 

他揩去眼角濕潤。仍閉著眼,慢慢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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