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rull

四、

　井田正太郎出發去妙子住的下北澤醫院時，已是隔日的早上九點。

　結束了手術前必要的血液及尿液檢查後，就等著手術開始。當他到櫃檯告知自己已經到了之後，正太郎就直接到妙子位於三樓的病房去探視她。

　妙子一見到正太郎，就將手邊正在閱讀的週刊雜誌放到枕邊坐起身來。

　「你的手術要開始了嗎？」

　「據說十點才開始，妳的呢？」

　「好像從下午兩點開始。」

　「那就是說，上午從我這裡把骨頭取出來，下午的時候就移植到妳身上了吧。」

　「真的很對不起，讓你承受這種痛苦，甚至還要移植骨頭……」

　「妳別在意這種事。再說，手術之後，我也要一起在這裡住院呢。」

　「雖然護士說沒關係，但是醫生好像不太贊成這件事呢！據說同一間病房不太適合男女一起住。」

　「但是我和妳又不是外人。」

　「護士小姐好像打算說服醫生的樣子。」

　「這是當然的嘛。」正太郎一邊說，一邊坐在一旁空著的病床上。

　「接下來的三天，我就可以睡在這裡一起陪妳了呢。」

　「到時候傷口一定會很痛吧，真的很對不起。」

　「好了啦，就跟妳說不要再這樣講了嘛。我自己倒是很期待能快點動手術呢。」

　正太郎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事實上他從來沒開過刀。他其實一點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忍受手術的痛楚，也不知道麻醉退了之後會有多痛。更不清楚當骨頭摘除後，傷口會成什麼樣子。一想到這，他就變得不安起來。

　「阿正，等我康復之後，我一定會拼了命的照顧你！」

　「好了別說了。話說回來，今天『星期三早晨』的媽媽桑送了一條吊帶給我呢。」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護士小姐進來後告知兩人：「要開始準備手術了。」

　　正太郎下樓到手術室後，看見帶著手術帽及口罩的護士們，正在洗手消毒。

　　正太郎一邊看著他們，一邊脫去上衣和長褲，僅僅穿著一件內褲躺上手術台。

　「請您側躺。」

　護士拉下正太郎的內褲，將他整個人固定在手術台上，讓下腹部骨盆前端的骨頭顯得較為突出。

　「希望不要讓我太痛……」

　正太郎閉上雙眼默默祈禱著。他感到一陣冰冷的觸感在下腹部間遊走，就在那一瞬間，護士已將麻醉藥注射完畢。

　「mes（※）。」醫生開口道。

　手術似乎開始了。

　應該是麻醉藥發揮了作用，他幾乎感覺不到痛。反倒是聽到醫生說「切開。」，還有手術器材發出的金屬碰撞聲更讓人在意。

　突然間，正太郎的腰間傳來一陣鈍物撞擊的聲音，同時感到一陣晃動。

　似乎是醫生將鑿子般的器具抵在骨頭上，想要以槌子敲下來的樣子。

　雖然被稱為骨骼移植手術，但整個作業方式卻顯得很原始。槌子每敲打一下，骨盆都會發出悶悶的聲響。不知道骨頭是不是沒有神經連結，所以幾乎沒有痛感，但就是讓人感覺不舒服。

　正太郎閉著眼睛，默默等待時間流逝。

　「現在取出的骨頭，可以移植到妙子的腳上。只要我好好忍耐，就能治好妙子……」

　正太郎聽著骨頭發出的聲響，口中默念著。

　終於，槌子敲打的聲音停止了。接著醫生說：「這樣就夠了吧。」

　「還是再多一點吧。」

　對話結束後，正太郎再度感覺到身體受到沉重的敲擊。這樣重複兩、三次後，他又聽到骨頭和硬物碰撞的聲音。這是因為摘取下來外部的骨頭後，還須以湯匙之類的器具，挑出內側的骨頭。

　如果沒有骨盆突出的那一塊地方會怎麼樣嗎？雖然醫生說那裡得骨頭並沒有必要存在。但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會怪怪的吧？不過，就算看起來樣子有點奇怪也沒關係。只要能治好妙子的腳，就沒關係。

　當正太郎心中思考著這些事情時，時間又過了十分鐘。

　像是最後用力的一擊後，他又聽見那種硬物碰撞的聲音。

　「好了，這樣應該夠了吧。」

　醫生說完，護士走了過來。

　「已經結束囉，接下來要幫你縫合傷口了。」

　正太郎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都撐過來了……。

　接下來的四、五分鐘後，正太郎臉上覆蓋著的布被掀開了。

　「當你今天、明天要去廁所時，一定要使用輔助步行器。而且要有個大人樣子，請多在床上靜養。」

　醫生只說了這些話就離開手術室了。

　不管是要走要動，正太郎的大腿根部一點感覺都沒有，不得動彈。

　「請問，我被拿掉很多骨頭嗎？」

　正太郎一邊撐起上半身，一邊問護士。

　「你要看嗎？」

　正太郎有些畏縮地答應之後，護士將放在機器台上的玻璃皿拿到正太郎眼前。

　「這些就是囉。」

　直徑十公分大小的玻璃皿中，躺著大小不同的骨頭。有些形狀看起來像木片，有些則是爪形，還有像米花糖的樣子，每一個都滲著紅色的血絲。

　「這就是我的骨頭嗎？」

　「只要有這些就很夠了，說不定還會多出來。」

　正太郎感到一陣噁心，別過頭去。

　他坐著輪椅回到病房後，撐著輔助器的妙子馬上就走了過來。

　「一定很痛吧？」

　「沒什麼啦。」

　雖然正太郎一臉笑容，但麻醉的效果也漸漸退去，傷口一帶也開始抽痛。

　「謝謝你。」

　妙子將臉湊近，快速的吻了正太郎的唇。閉著雙眼的正太郎一邊接受這個吻，另一方面則透過傷口的疼痛沉浸在做了一件偉大事情的滿足感中。

 ※mes：手術刀、解剖用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