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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

《英茵》

 

       「我也愛你,一直都是。」她的聲音在空氣中飄盪,聽起來那麼的寵溺。
       他反覆按下重播鍵,想像她這麼回答時,臉上淺淺的笑容,還有牽動起的酒窩。聲音甜的像蜜。
       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
       未被摁熄的煙頭往上飄著一縷白煙。
       在昏暗的室內他的嘴型乾枯的張闔在說我愛妳。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
       科技的方便就是,想她了就按下去。不便就是,想她了,只能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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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英第一次知道她,是在某天中午頭痛欲裂醒來後的事。他有些勉強的睜開眼,想讓頭轉個角度確認自己身在何處,卻立刻感到強烈的頭痛。

       他復又閉上眼,儘可能的回想自己昨晚做了什麼。

       下班打卡後沒有加班,推掉了同事的邀約直接搭上捷運回家。在捷運上盤算著周末來臨前把網上新一季的懸疑劇給看完。出了站之後在巷口買了陽春麵和貢丸湯,還切了海帶豆干滷蛋。經過便利商店前想了一下,確定冰箱內的海尼根還沒喝完就沒再去買,不過為了瞄一眼便利商店晚班可愛的女店員,還是進去繞了一圈。接著就進家門了。

       張英再次動了一下身體,確認自己躺在沙發上,電視在房內發出刺眼的藍光沒有播放任何節目。昨晚的晚餐好好的還在袋子裡放在茶几上,但桌上多了幾間平時不會去的餐廳的外帶餐盒還有一瓶平常不會喝的白酒。

       他想不起來有沒有叫過外賣,但既然自己都買好晚餐,再叫外賣不太像自己會幹的事。

       好不容易起身之後,發現桌上還有一張字條,字跡十分娟秀。

       上面寫著:「嗨,抱歉借用了你家。還有你那晚餐實在太寒磣了,所以我點了Friday’s的碳烤牛排,下次你也該試試。」落款的地方則是寫了張茵二字。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在接到公司人事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需要請假的電話後,他只好先放下疑問,迅速的打理好自己去上班。

 

 

       隔了幾週,他開始夢見那個自稱張茵的女子。

       夢裡的她削著一頭俐落的短髮,襯衫窄裙在她坐著交叉小腿時襯出了她修長的腿型和好看的臀線。

       「我們終於見面了。」她說。「我看著你很久了。」

       張英覺得,既然是夢,那麼發展成自己喜歡的模式有何不可。

       每次見面,她總是OL的打扮——窄裙、襯衫、絲襪、高跟鞋。妝容自然淡雅。這樣的女子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會看自己一眼。倒不是說自己長得特別醜,只是不想為了討好誰而獻殷勤,對誰都是平平淡淡的如水一般清。生理需求什麼的打開硬碟更是後宮任君挑選,感情的經營太過麻煩了,即使有一絲絲嚮往,也會為了自己悲觀的預期而打退堂鼓。

       但對張茵不一樣。

       她說她看著自己很久了,那大抵是有那麼點意思的吧?

       在大著膽子更進一步了解她之前,他們就這樣在夢裡話話家常。張英很少像這樣和誰說些日常,也極少顯露出絲毫的情緒。他總是藏起來,因為怕麻煩、怕被誤解、怕需要解釋。只需要做好一切秩序分派給他的工作並且盡可能完美的完成,就不會被打擾。

       和張茵的對話時常是這樣——

       「你啊能不能吃點有意思的東西?每天都去巷口麵攤報到,那個阿姨大概都要愛上你了。」

       「主管很煩?不敢嗆回去的話你說請個特休怎麼樣?我陪你啊!不敢出國也可以去別的縣市走走嘛!又不是老頭子,過得有滋味點呀。」

       「我為什麼老是穿這樣?要不,下次你陪我去逛街呀幫我挑,你喜歡看我穿什麼我就穿什麼。」

       ——她和自己不太一樣,有活力、有魅力,最重要的,在兩人相處的過程中,她是主動的。

       第一次一起逛街,她主動挽著他的手;第一次一起用餐,她把自己喝過的酒杯遞給他讓他試試看;第一次一起上電影院看電影,她主動把頭靠在他肩上。

       因為沒經驗,他不算是很肯定那種心裡的騷動是什麼,但確定的是他並不討厭這樣的日子。

       「欸張英,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我看你最近氣色不錯啊?不要暗崁欸!有機會介紹一下啊!」

       那種改變似乎也影響了自己的外貌和舉手投足,居然連平時沒什麼交談的同事也這麼說。那麼或許,這樣的關係是一種正向的影響吧?即便那只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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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他照常出勤,但一路上總覺得有視線在自己身上留連。他無法理解究竟為何。刷了公司的門禁卡進到辦公室後,大家好像都在看他,但沒有人對他說明。一直到午休用餐時,鄰座的同事才半開玩笑的問:「昨天跟女朋友玩不一樣的喔?看不出來喔!這種玩法刺激嗎?」

       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同事,同事轉身向後方的女同事要了面隨身鏡遞到他跟前。「還是是被女朋友整啊哈哈哈,你不會要說不知道吧?」

       鏡子裡的張英唇上有殘留的唇彩。紅豔豔的,和他陽剛的線條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慌亂的拿出衛生紙用力擦掉,直到感到痛、直到連嘴角都被摩擦的泛紅。

       這是誰開的國際玩笑?

       面對同事的調侃,他撐到下班,卻在收拾自己的背包時發現令他錯愕的東西。背包前端的口袋是他平時放悠遊卡的地方,當他和平常一樣打算先把悠遊卡拿在手上時,卻在裡面摸到了其他東西。外型摸起來是長條狀的硬物,一抽出來他瞬間知道那是什麼。

       Dior的唇釉。

       像是被雷擊中一般,他想起昨晚張茵一邊搽上,一邊輕輕抿唇:「這個色號不好買耶!人家都說要運氣很好才買得到。我就說你是我的幸運星啊。」

       他盯著那管銀白透亮的唇彩,想著張茵。

       兀自鎮定的離開公司後,他加緊了腳步趕回家。但越是仔細檢視這個家他越是慌亂。

       鞋櫃裡有著黑色粗跟鞋和紅色細高跟;衣櫃抽屜裡有吊帶襪、成套的蕾絲內衣和洋裝;浴室鏡子後的置物櫃裡有整套的彩妝。

       見鬼了?張茵不是只存在夢裡嗎?還是,現在自己仍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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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終於發現了。」

       再次夢見……不,再次遇見張茵是在接受治療後。

       張英坐在米白色的診療間,面前是說話緩慢但聽起來鏗鏘有力的心理醫師。

 


       「我就是你,」她頓了頓,「既然你選擇往『正常』走去,那麼我尊重你的決定。」

       「我也愛你,一直都是。」

       「再見,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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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離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